“爬山虎”先生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根放在火上烤的塑料棒——躯干像在燃烧，心里却拔凉拔凉的。
他用颤抖着的声音说：“今天就到这里了，感谢各位的支持。”
人们逐渐散去，天色也暗了下来。
他起身收拾着东西，视线尽量不去盯着白发少女离去的方向，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。
翻江倒海的内心正在逼迫他从情绪的困境中脱离出来——人生有许多岔路口，但其实许多不重要的抉择都会使路径归于同一个终点，只有命运的路口才会让人走到“未选之路”永远都不会指向的那个终点。
只是，现在，此时，命运已经在催促他了吗？
他看着那些携手而归的老头老太，忽然心中有了一丝明悟。
他火速收拾好了乐器和音响，拎着沉重的行李追了上去，远远地吊在那个背影的后面，隔着五十米左右的距离。
等到走出一段之后，广场已经在身后遥不可见。他加快速度，追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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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丽斯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，站在晚风里的站台上，等待着公交车的来临。
一个男子急匆匆地跑过来，手里拎着巨大的箱子，气息喘得厉害。等他在公交站上站定，赫丽斯第一眼看到的，便是这人的胸前挂着的金色十字架——这不就是她五分钟前送出去的那个吗？
赫丽斯仰起头来，在背光的角度勉强看清了这人的脸。是刚才的那个流浪歌手。
“乌里扬诺夫小姐，又见面了。”男人用他那沧桑的嗓音说话了。
赫丽斯很惊讶。“您记得我的名字？”
“像您这样特别的女士，是很容易令人记忆深刻的。”男人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，“感谢您的馈赠，这是我的荣幸。”
赫丽斯难得能被这样一个看上去像成熟大叔的人士夸奖一番，虽然嘴上没说出来，但心里其实挺高兴的。这个男人一直没把她当成小孩看，无论是在面包店里还是此时。
“音乐是有价的，您的露天音乐会确实值得这些报酬。这是我所付的门票。”赫丽斯说。
面前的男人表情有点怪异，不过总体上应该还是在微笑……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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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爬山虎”先生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。
他从来不知道还能把街头卖唱说得那么好听，叫“露天音乐会”。他心想，我的妈呀，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词汇就是不一样！这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小姐的风范！哇，太完美了，温柔漂亮又多金，还有很高的文化素质！
他不知不觉间伸手捧起胸前挂着的那个十字架。为什么，为什么！
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：别想那些，别想撒旦，否则你和她永远只能在两个世界……在她身边的时候，你要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撒旦……
他努力地微笑着，但眼泪却想自动流下来。
他试图让本来就不怎么好使的大脑快速转动，赶紧找到下一个话题。妈的，从广场跑到公交站的路上，想了那么多的搭讪台词，现在怎么一下子忘了大半……
对了，可以从这个十字架入手！
“爬山虎”先生鼓起勇气，说：“这样特别的礼物，我还是第一次见呢。让我猜猜看，您是一位神职人员吗？”
对于他来说，十字架上的神力那么真实，这还用猜吗？
面前的女孩果然显示出有点惊讶的样子。
不过，惊讶的理由倒不是他准确的猜测。赫丽斯其实只是因为第一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，有点小小的激动。在她的印象里，这些街头“艺术家”通常都是无神论者，或者说都是很功利的现实主义者。
啊，难道今天在这里又能向一个普通的市民传播主的荣光？赫丽斯如此想道。
她惊讶的表情在脸上停留了一秒钟，被“爬山虎”先生捕捉到了。男人暗自窃喜，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，顺着神学的话题聊下去一定可以让女孩对自己产生好感的。
“是的，我在教堂里学习，算半个神职人员吧。”赫丽斯说，“您听说过《圣经》吗？有了解吗？您知道天主的事迹吗？”
“嗯，略有听说，最近正准备了解一下。”男人随机应变，“我正在创作一系列新的歌曲，在写词的时候感到了自己的空虚和匮乏，想要从圣经中获得一些灵感。”
“爬山虎”先生说完之后，感觉自己真是太厉害了，随口编故事都得心应手啊！
“原来是这样！”赫丽斯有点小兴奋，“那您可以记一下我的电话和QQ号码，如果有神学方面的问题可以来找我讨论！您要是有空的话，今晚可以直接来我们的教堂看看，就在环湖路和梅山路的交叉口……”
“爬山虎”先生听了这话，先是一激动，然后又像是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——谁知道教堂里有没有什么检测装置？妈呀，这是要把我推进火坑啊！
他连忙说：“啊，好的好的，我有空一定会拜访的，只不过今天晚上还有一些别的音乐人聚会，等以后我再看看有没有空余的时间吧……谢谢您的好意，我记一下号码……”
“爬山虎”先生心里其实暗自窃喜——自从女孩嘴里说出了“露天音乐会”这个词之后，他也学会了给自己包装一下，现在他不知不觉地已经把自己晋升为“音乐人”了。
他掏出笔记本记完了号码，公交车也刚好到站了。
赫丽斯向他挥手告别，然后急急忙忙地拎着包跑上了车。
正当他想要回味一下刚才的一番骚操作的时候，赫丽斯忽然从公交车的窗户探出头来，向他喊道：“有空就来呀！”
“好——”他也大声喊道。
车子在他的目光中渐行渐远，他看着那张远去的稚嫩笑脸，呆住了。
“太美了……太美了……”他喃喃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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